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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的眼泪歌词,让人心疼的悲情故事,值得细细品味

世人对于西门庆的评价早已盖棺论定,他被贴上了奸商、市侩、淫棍、恶霸、贪官、恶吏等诸多负面标签,几乎无人提出异议。

然而,倘若我们沉入小说的细腻描写之中,贴近那个鲜活立体的形象进行观察、品味和剖析,并结合市井读者的阅读心理、小说作者的创作意图进行考量,便不难发现,人们对西门庆的“定论”,并非完全公允。

作为一个在古代小说人物长廊中独树一帜、无可比拟的角色,人们最为不满的,莫过于他贪淫好色的性格特征。

他不仅家中拥有妻妾成群,还与宅中所有姿色出众的丫鬟、仆妇发生不正当关系。他长期在外包养妓女,又时常在家中召妓寻欢作乐。

此外,但凡他看中的女性,无论是朋友的妻子、伙计的妻子,抑或是官宦人家的太太,他都毫无顾忌、费尽心思地加以勾引。他的欲望之强烈,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他与女性交合,不分时间、地点、对象……书中每每出现对男女性爱场景直白露骨的描写,令人感到厌恶和反感。

不过,读者也不难察觉,作者在性事方面的描写,明显带有夸张的倾向。

一是夸张其频率,每逢情节出现空隙,便插入一段性爱描写,以此作为书中的调味品;

二是夸张其场面,作者仿佛手持放大镜,一遇到描写情爱的内容,便凑近细察,于是原本行为正常的西门庆,瞬间转变为不可理喻的淫魔色鬼。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男女性事本是人之隐私,在现实生活中,它是卧室帷幕后的隐秘行为;在文学作品中,则应是删节号背后的无声之语。

笑笑生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隐晦,反而公然揭示、渲染夸张——这其实可以看作是小说家的一种叙事策略:对读者人性深处的生物欲望与窥视心理,给予最直接的刺激、最充分的满足。

这背后,自然还有其他各种因素的支撑,例如明代后期封建伦常的松弛、社会风气的败坏、士风从追求享乐自适到放浪形骸……此外,还不得不关注书坊主人为迎合读者低级趣味而对小说家施加的影响。

此外,如此频繁而张扬地描写性事,又是小说家塑造文学人物的手段之一。

在民间,人们普遍将性能力与一个男人的力量联系在一起。

传说中黄帝“御百女”,彭祖“日御百女”,其中都暗含着圣雄精力超常的暗示。

小说家不厌其烦地细致描绘西门庆与女性的激情戏,正是要借此烘托他精力旺盛,是个有力量的男子。

人们在否定其道德与人格的同时,却无法否认他是他那个时代的强者。

其实,如果将夸张的描写适度减少,将露骨的色情文字删去,如同眼下一些严肃排印本所做的那样,读者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西门庆,似乎并不那么令人厌恶。甚至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人们还能窥见一丝真情。

仅从观念入手,谁会相信西门庆这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淫魔还会流泪?

如果有,那一定是鳄鱼的眼泪吧?然而西门庆确实有过因情流泪的时刻,而且并非一次。

在西门庆的妻妾中,他最喜欢李瓶儿,李瓶儿在世时,西门庆对她已是另眼相看。

尤其是李瓶儿生子之后,西门庆常在她屋内歇息,这也曾引起其他妻妾尤其是潘金莲的嫉恨。

李瓶儿母子屡遭嫉害,先后死去,这在一定程度上是西门庆的偏爱加剧了矛盾。

西门庆几乎无法接受李瓶儿病亡这一事实。

当李瓶儿病重时,西门庆已不止一次痛哭失声。第六十二回,他到李瓶儿屋中探病,听李瓶儿哭诉:“奴指望在你身边团圆几年,死了也是做夫妻一场。谁知到今二十七岁,先把冤家(指官哥)死了。奴又没造化,这般不得命,抛闪了你去了。若得再和你相逢,只除非在鬼门关上罢了。”

西门庆听了,“悲恸不胜”,说是要预备下棺材,“冲你冲,管情你就好了”。李瓶儿点头说:“也罢。你休要信着人,使那憨钱,将就使十来两银子,买副熟料材儿……你偌多人口,往后还要过日子哩。”西门庆听了,“如刀剜肝胆、剑挫身心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说的是那里话?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

李瓶儿死后,西门庆又面对李瓶儿的遗体,“口口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有仁义好性儿的姐姐!你怎的闪了我去了?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着做甚么?’在房里离地跳的有三尺高,大放声号哭”。此后又“搕伏在他身上,挝脸儿那等哭,只叫:‘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

李瓶儿死后,西门庆忙于丧事,一天水米未进。吴月娘等派小厮去请,“差些没一脚踢杀了”。

陈经济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请来应伯爵,巧言劝慰,西门庆方肯进食。

他向应伯爵倾诉说:好不睁眼的天,撇的我真好苦!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眼不见就罢了。到明日,一时半霎想起来,你教我怎不心疼?平时我又没曾亏欠了人,天何今日夺吾所爱之甚也!先是一个孩儿也没了,今日他又长伸脚子去了,我还活在世上做甚么?虽有钱过北斗,成何大用?这些话,显然都发自肺腑。

李瓶儿出殡时,演出《玉环记》。演员唱道:“今生难会,因此上寄丹青。”西门庆“忽想起李瓶儿病时模样,不觉心中感触起来,止不住眼中泪落,袖中不住取汗巾儿搽拭”(第六十三回)。

出殡当晚,西门庆仍到李瓶儿房中“伴灵宿歇”,见物是人非,不禁“大哭不止”;夜半“对着孤灯,半窗斜月,翻复无寐,长吁短叹,思想佳人”。

白日间供养茶饭,西门庆在房中亲看着丫鬟摆下,他便对面桌儿和他(指李瓶儿)同吃,举起筯儿来,‘你请些饭儿’,行如在之礼。丫鬟养娘都忍不住掩泪而哭。(第六十五回)。

同一回,西门庆还在酒席上让优人吹奏“洛阳花,梁园月”,感叹“人去了何日来也”。

又指着桌上的菜肴对应伯爵说:“应二哥,你只嗔我说。有他在,就是他经手整定。从他没了,随着丫鬟掇弄,你看都相甚模样?好应口菜也没一根我吃!”

因这几句话,还引发潘金莲许多不满。做法事后,西门庆夜间梦见李瓶儿,李瓶儿嘱咐他提防“那厮(当指花子虚)”,“没事少要在外吃夜酒,往那去,早早来家,千万牢记奴言,休要忘了”。

两人在梦中“抱头放声而哭”(第六十七回)。

其后西门庆夜宿东京何千户家,又梦见李瓶儿。

李瓶儿再次叮嘱:“我的哥哥,切记休贪夜饮,早早回家。那厮不时伺害于你。千万勿忘奴言,是必记于心者。”西门庆惊醒,“追悼莫及,悲不自胜”(第七十一回)。

第七十二回西门庆从京城回来,家中妻妾女儿都过来参见、陪话。“西门庆又想起前番往东京回家,还有李瓶儿在,今日却没他了。一面走到他前边房内,与他灵床作揖,因落了几点眼泪。”

有关西门庆伤悼李瓶儿的记述,自小说第六十二回直至第七十二回,迤逦贯穿于十回文字之间,写得都不牵强,给人很深印象,甚至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足见西门庆对李瓶儿感情之深、悲悼之切。尽管在此期间,西门庆仍不断与各种女人鬼混,但在作者笔下,肉欲与情感的区分,还是判然分明的。

总之,洗去涂在西门庆身上的厚厚的、不自然的污浊油彩,笑笑生笔下的西门庆,很有些天真可爱之处。

小说作者也始终处于矛盾之中,他一会儿脱身而出,站在传统的、世俗的道德立场对西门庆口诛笔伐;但多数时间里,作者沉浸在小说创作之中,按照一个“人”的样子去理解并塑造这一人物,甚至与这位男主人公同悲同喜。

读者也随着作家的这支笔,进入到小说的世界,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一个有呼吸、有热气的形象。这大概就是鲁迅先生评价《金瓶梅》时所说的“一时并写两面”(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吧。

如果说,《红楼梦》的写作打破了“好人一切皆好、坏人一切都坏”的人物塑造传统,那么这种创作尝试,从《金瓶梅》就已经开始了。

《金瓶梅》的可贵之处,即在于注意到人性的复杂与矛盾: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什么不可以有基于普遍人性的夫妻亲情?况且在西门庆看来,李瓶儿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

李瓶儿的到来,不但给西门庆带来金钱,也带来了财运旺盛、官运亨通的好势头。

李瓶儿还给西门庆生了个男性继承人,这让西门庆欣喜若狂。而官哥夭折及李瓶儿之死,似乎又预示着好运道的终结。

玳安说西门庆“不是疼人,是疼钱”,这话并不公允,但李瓶儿确实带走了家族振兴的希望,西门庆“虽有钱过北斗,成何大用”?从这个角度看,西门庆的感伤,又是不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