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我独自站在普底景区的观日台上。远山如黛的轮廓中,渐渐透色的霞光,犹如大自然苏醒的征兆。一阵清新的山风吹过,万树的杜鹃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次第绽放,粉紫色的花瓣在晨光中翻涌,宛如花的海洋。这是我与百里杜鹃的初次邂逅,也是我行走山水间最为惊艳的一刻。
我询问身边的当地人:“这片花海是否已经到达最盛之际?”本地苗家阿姐边擦拭石板路上的露水边笑:“花事最盛在清明后第十天,您来得正好。”原来,真正懂行的本地人都在等待这场盛大的“第二花期”。当我踏着晨露,独自享受这片五彩路时,山下停车场已排起了长龙。错峰并非避开周末,而是要早早起床,成为第一批入园赏花的人。
金坡景区的祭花神表演固然引人入胜,但我更偏爱嘎木片区那些静谧的野径。在护林员的指引下,我在叠水崖后找到了一株千年马缨杜鹃。树冠撑起的花穹足有三十米见方,根系间散落着彝族人祭祀用的彩绸。这样的秘境在景区地图上难以寻觅,却隐藏着最动人的自然故事。
见过游客们手持自拍杆在花丛中穿梭,我更愿意学习那位银发摄影师。他在午后三点的斜阳里,用心捕捉花瓣上的光斑。他说:“杜鹃在正午的强光下容易失去生机,只有傍晚时刻的红才带有金边。”这位七十岁的老者的话语间,满山的杜鹃仿佛都成了他的模特。
在数花峰,我曾目睹游客为拍照而折断花枝。树下的彝族阿妹轻声哼起古老的调子,捡起残枝。我突然想起向导的话,这里的杜鹃每长高一米都需要十年光阴。对于这样的不文明行为,我们确实应该共同杜绝。
第三天,我特意重走五彩路,发现前两日的含苞待放已化作今日的花瀑。工作人员告诉我,不同海拔的杜鹃会接力开放,这场花事从三月持续到五月。就像我在彝寨遇见的百岁老人,她的手将新鲜花瓣压进蜡染布料——时光在这里缓缓流淌,仿佛是在层层叠叠地绽放。
避免购买景区的塑料封装干花,我前往黔西县城的老街。那里的老人仍用古法制作杜鹃花笺,经过七十二道工序的纸张透着隐约的紫。他们告诉我这是明朝屯兵带来的手艺,现在整个贵州只剩他们一家还保留着。当我闻着花笺上残留的山野气息,我理解了什么是“带得走的春天”。
离别的清晨下起了细雨,漫山的花朵在雨雾中形成了一幅水墨画卷。客栈老板送我杜鹃花茶作为礼物,告诉我秋天来看红叶杜鹃会有另一番景色。车过叠水崖时,后视镜里的花海与山岚缠绵。我知道这不是告别,而是与百亩花神预定的下一个约定。最后要记得,百里杜鹃喜欢早起的人们,避开喧嚣的人海,才能尽情享受这春日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