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寂静的夜晚,一位比我年轻许多的朋友通过微信向我提出了一个深刻的问题:“请问,人的一生该如何度过,才能避免留下遗憾?”
我瞬间意识到,他此刻的心情必定十分沉重,但我的回答却异常坚定:“人生中难免会有遗憾,然而每一次遗憾都蕴含着独特的价值。”
过了许久,他才回复了我一串省略号,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我的答案并不完全认同。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困惑的自己。

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也曾执着地寻找着避免遗憾的方法,渴望自己的人生每一步都完美无瑕,不留下任何错误的痕迹。对于那些在犯错后产生的悔恨中所蕴含的意义,我却总是不屑一顾。
那时的我天真地认为,一旦产生后悔,就意味着自己失败了、做错了事,这样的经历只能算是人生的败笔,毫无积极意义。如今,即便被问到一百次,我的答案依然会保持一致:人生中难免会有遗憾,然而每一次遗憾都蕴含着独特的价值。
记得在“天涯论坛”上曾有一个广受关注的帖子,标题为《我想要回到1997年,真的舍不得你们》,发帖人自称想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特意发布帖子与大家告别,同时询问是否有人需要他帮忙完成一些未了心愿。
起初,大多数人的回复都带着戏谑的成分,提出的请求也大多是些诸如透露彩票号码之类的玩笑。但随着讨论的深入,留言内容逐渐转向了更深层次的情感表达。
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发帖人能够告诉曾经的自己,一定要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时光,因为那可能是他们最后的相聚时刻;许多人请求发帖人提醒过去的自己远离某些人,因为这些人最终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伤害;还有很多人恳求发帖人告诉那个爱玩的自己,要好好读书、认真工作,不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甚至有人请发帖人找到那个身处痛苦中的自己,温柔地告诉他:“不要气馁,所有的挫折都会过去。”
这个帖子从发布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年,每天都有新的留言出现,而更多的观众则在观看讨论的过程中从最初的嬉笑逐渐变得沉默,最终被深深触动,眼眶湿润。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刻,渴望回到过去,将那些曾经重视却遗失的东西重新找回,将那些看似不重要却被过分珍视的东西果断舍弃,将那个自以为是的我狠狠训斥,给那个绝望无助的我送上鼓励。表面上,人们似乎想要通过改变过去来重塑人生轨迹,实际上,大家只是在借由这个帖子完成一次心灵的回溯,通过与过去的自己对话,重新找到那个迷失的灵魂。
而这,也正是那些曾经的伤痛与遗憾,对我们真正意义所在。
正是在回望中,许多人才能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才是对自己真正重要的,内心深处究竟渴望着什么。重新找回自己的过程,远比单纯地改变过去更为重要。因为一个无法从过去中汲取智慧的人,不仅无法过好现在的生活,在未来也极有可能重蹈覆辙。
上周参加一位同事的婚礼时,席间另一位单身男同事望着台上的新郎新娘,满脸感慨地说,如果当初没有因为赌气而与女友分手,现在可能孩子都该上小学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逝去感情的深深懊悔。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并非他第一次在分手后追悔莫及。几乎每一次感情结束后,他都会很快感到后悔,不断回忆起对方的优点,忏悔自己曾经伤害对方的言行。有几次,他甚至真的找到前任请求复合,态度极为诚恳,仿佛一个不小心弄丢了最宝贵宝物的孩子。
然而,一旦复合成功,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这段感情最终也难免再次以不愉快的方式结束。
其实在我们身边,像他这样陷入某种固定模式的人并不少见。比如我认识的一位姑娘,在几年内经历了多段恋情,最终都以对方提出分手而告终;还有一位小伙子,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跳槽,但在他口中,无论在哪家公司,老板和同事都是对他极差的极品。对于他们而言,生活仿佛被施加了某种诅咒,自己永远都会被辜负,永远也遇不到真正适合的人或事。
姑娘从未想过,她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不懂得珍惜她,或许正是因为她一旦进入恋爱关系,就恨不得将对方和自己绑在一起,连午饭吃了多少都要向她汇报,起初男人或许觉得有趣,但久而久之,缺乏个人空间的爱情只会让人想要逃离。而小伙子在职场中难以获得重用的原因,很可能源于他做事缺乏毅力,总是三分钟热度,因而一次次耽误了团队进度,时间长了,老板和同事又怎会对他抱有好感呢。
对于他们而言,即使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变某个时刻的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余下的人生,依然会被相似的伤痛所填满。
没有人的人生能够完美无缺,即使我们真的穿越时空,也不可能让过去变得毫无瑕疵,完美如意。电影《蝴蝶效应》中的男孩在一次次回到过去后,依然无法获得完美的结局,最后他不得不选择了最无奈的方式——在第一次与深爱的女孩相遇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对方赶走,从此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所有牵绊,以保全所有在乎的人。虽然在影片结尾处,编剧善意地安排他们在成年后的某一天于街头相遇,却故意让画面停留在他们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故事,是美好的机遇,还是又一次悔不当初的经历。
所谓生活,就是由无数缺憾和错误交织而成的。正是那些曾经的经历,才塑造了今天的我们。上天赋予人类记忆功能,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在晚年能够慢慢回忆往事,更是为了让现在的我们能够从回忆中领悟,未来的路该如何行走。
生活赋予我们坎坷和错误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们体验疼痛,而是在于疼痛中看清自己,重新找回那个迷失的自己。
而这,或许也正是那么多人打开那个帖子,郑重其事地请求别人为过去的自己带上一句话的目的。
其实,谁都明白发帖的人并没有真的穿越时空,但是,人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契机,让心灵在回望中,在那些对错误与坎坷的回味中,与真实的自己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