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晚上，备受观众喜爱的中国花样滑冰双人滑组合隋文静和韩聪，在北京冬奥会的赛场上成功夺冠。在决赛开始前的数小时，电视频道在介绍这对选手时，播放了他们过往比赛的精选片段。这些经过精心剪辑的历年视频资料中，众多网友通过屏幕下方的滚动评论，分享着对两人成长历程的回忆和对即将上演精彩对决的期待。而这些充满活力的评论内容，也成为了节目主持人反复提及的焦点。“葱桶组合”在赢得桂冠后，相关视频的初始画面便出现了以“红色字体+长时间置顶”方式呈现的弹幕，如“恭喜葱桶圆梦北京”“2022北京冬奥夺冠”等，其中蕴含的狂喜与激动之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早在2009年，中国的视频平台便率先引入了弹幕功能。这种让简短评论在视频画面上快速闪过的互动方式，迅速赢得了年轻群体的青睐。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弹幕已经成为众多新媒体平台不可或缺的元素，弹幕与视频内容相互融合、相得益彰，甚至出现了“没有弹幕就没有视频”的说法。
弹幕构建了一种独特的记忆与唤醒机制。在互联网普及之前，由于生活影像资料相对稀少，一张照片或一个电影片段往往能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印记。而在视频内容极大丰富甚至泛滥的今天，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流媒体，视频信息常常让人应接不暇。因此，一些带有解释性、陪伴性作用的弹幕，起到了“提纲挈领、点明要义”的效果。以“葱桶组合”的视频为例，许多网友不遗余力地通过弹幕列出他们过往夺冠的详细记录、梳理两人长达十余年的合作历程和具体细节、介绍双人滑的技术要点等，在弹幕文化圈中，这种行为被称为“考据”。
弹幕在视频主文本与副文本之间形成了富有意味的互动关系。我们观看视频通常遵循线性顺序，与阅读文字时可以随意翻阅、跳跃不同。如果将视频视为主文本，那么弹幕则扮演了副文本的角色，它对视频内容进行补充说明，二者相互阐释。有时，弹幕内容会引发用户的共鸣，促使他们在视频同一时间点发布相似评论。这些弹幕有时会密集覆盖整个屏幕，看似喧宾夺主，却又能让人产生深刻的共鸣和情感共鸣。此时，副文本的力量甚至超越了传统字幕的功能，成为新的关注焦点。
弹幕为用户带来了全新的观看体验，让用户“参与其中”。回顾观影方式与评论历史，弹幕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互动体验。传统影院观影不允许喧哗，最多只能与邻座低声交谈。家庭观影虽然可以自由交流，但评论对象仅限于家人。然而，在电脑或手机上观看视频时，即时弹出的评论能够打破时空限制，形成奇妙的同步互动，营造出虚拟的集体观影氛围。尽管你可能独自一人，但“后人”的评论在无形中影响着你、帮助着你、激励着你，你输入的文字也会汇入这条评论的河流。由此可见，弹幕已经成为一种新兴的网络评论形式、一种大众化的网络文艺现象、一种独特的文化传播方式。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有必要借助弹幕来丰富互联网文化生态。弹幕评论通常简短精炼，甚至只是一个字，难以用“雅”或“俗”来简单划分，但海量的弹幕中凝聚了网民对特定文艺作品、特定时期、社会现象的普遍看法。从2017年开始，一些视频网站每年都会统计弹幕总量，并发布“年度弹幕”榜单。其中，2020年和2021年的年度弹幕总量均达到数十亿级别。2020年五大弹幕用词中包括“武汉加油”，而2021年最热门的弹幕用词是“破防了”。“破防了”原本是电子游戏术语，意为突破防线，在互联网语境中，常用来表达内心深处被触动，情感防线被突破。2021年，在有关东京奥运会中国运动员的优异表现、疫情防控中的感人场景、各种美食美景、热门影视剧集等视频中，“破防了”这一弹幕被广泛使用，大数据统计的高频弹幕用词记录了用户的情绪波动、群体共鸣的瞬间及其背后的时代变迁。
弹幕还能促进新媒体上“创作—传播—评论—反馈”的闭环形成。经典影视剧可能被网友制作成“弹幕版”从而获得新的解读视角，在传统媒体上反响平平的作品有可能借助网友的弹幕支持而意外走红，甚至一个普通的剧中情节也可能因为网友的弹幕关注而成为热议话题，近年来这样的案例屡见不鲜。以往作品的评价权主要掌握在专业影评人和市场方手中，而弹幕则让更多创作者和评论者能够听到普通观众的声音，甚至能在具体情节、特定桥段上发现不足或获得灵感。如果弹幕能够推动形成更合理、更多元的网络视频评论机制，就能成为文艺作品的“试金石”。
此外，我们还可以通过弹幕开辟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新空间。目前，各类网站上的弹幕内容仍存在良莠不齐的问题，有时情绪化的吐槽会淹没理性的评论，喧嚣的叫嚷会掩盖深刻的思考。因此，许多网友呼吁建立“弹幕礼仪”，一些视频网站也坚持严格的“考试制度”，要求用户通过一系列关于弹幕规范和知识的线上测试，才能成为正式会员并使用弹幕功能。我们对弹幕文化既要保持包容和鼓励的态度，同时也要引导其朝着价值观更积极、人际沟通更和谐、用户与作品互动更深入、网络文化更吸引人、更具感染力的方向发展。未来，弹幕的功能可能会被新的网络文化形态所取代，但这一发展方向始终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陈一 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苏州大学东吴智库研究员
来源：千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