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哲
每年夏日,中山公园音乐堂举办的“打开艺术之门”暑期艺术节都备受推崇,成为众多家庭亲子活动的首选。今年的艺术节中,一场名为《Bonjour(法语:你好),小怪物》的动画跨界影音现场演出,吸引了广泛关注。

电影配乐现场音乐会已成为当今观众熟悉的娱乐形式,多数选择播放经典、脍炙人口的名篇,以此唤起怀旧情感。然而,《Bonjour,小怪物》却另辟蹊径,选用的是近两年的全新作品,这些作品虽在国际小众电影节和动画片节展中获奖,但在中国观众中尚属首次亮相。主创团队的创新精神固然值得赞赏,但对于习惯了迪士尼、吉卜力风格的中国观众来说,这样的选择是否能够获得认可,仍是一个未知数。
当音乐堂的灯光渐暗,小怪物们依次登场,其形象与迪士尼的可爱风格大相径庭:没有俊男美女,也没有萌态可掬的伴侣动物,八组小怪物中,有几只甚至可以说是“怪物”,若以中国的审美标准来看,简直可以说是奇形怪状。在中国动画片数十年的发展历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尝试,因为“颜值即正义”的观念在中国动画和真人影视中同样适用。
从开场到结束,一个多小时的演出中,舞台上播放的都是无台词的默片,同时有两三名音乐人在现场制造声音。这群小怪物非但没有被人讨厌,反而赢得了观众的喜爱。看来,孩子们只要开心,并不会在意角色的外表;而成年人则更加注重外在,显得有些势利。
简单往往意味着美好,这一道理在人类历史中屡见不鲜:学会相遇和告别,享受友情和成长,也包括其中的误会和挫折、孤独与难过,这些都是孩子们正在经历并努力克服的,而这些情感也从未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尽管有时我们可能走得太远,但只要回头一声“嘿”,也就足够了。
动画片的假定性远高于真人影视,因为其角色虚构且可以由各种物质材料组成;而现场音乐则更加主观和即兴,能够任意聚焦和发散观众的感知和情绪。短片《漂流瓶》中,两只为大洋所隔的小怪物,分别生活在极寒的冰山和热带岛屿,他们通过漂流瓶中的物质温暖和装饰远方的朋友。小朋友被这些小怪物的滑稽造型逗得哈哈大笑,而我却不禁感到一丝酸楚:疫情阻隔的世界,不正是冰火两重天的孤岛吗?而我们这些在生活中和精神上有所变形的人,不也如同小怪物一般吗?而跨越半个地球完成的声音与画面的创作对话和现场合体,正是那只不远万里的漂流瓶——尽管条件所限,无法像正常交流时那样完美,但足以让灰暗单调的生活和心情变得明亮。
传统意义上的电影配乐音乐会,通常遵循音乐辅助电影的逻辑。音乐家无论多么大牌,音乐多么经典,本质上都是为了烘托电影的可视素材。而《Bonjour,小怪物》被定义为跨界影音现场,从声音总监、导演兼主演李霄云大胆取消所有影片原有声音的那一刻起,便重新定义了视听关系。
在那个夏夜的中山音乐堂,即使不看舞台中央的动画片投影,我眼前的配乐也一直跳跃、混合着各种色彩。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李霄云以“超女”出道后的成名作《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在那抹独特的“霄云蓝”中,我看到了忧郁、骄傲、幽远、宽广、自由等多种情感。十多年后,李霄云面对同样的素材,以信手拈来的各种声音媒介表达出的流畅多变、和而不同,让人恍然大悟:音色之所以叫音“色”,是有道理的,它看似不像旋律、乐式这样需要后天训练和复杂创作,实则更珍贵,这种“天生丽质”可遇而不可求。
李霄云和她的伙伴张笑晨等,时而吹弹,时而击打,间或演奏现成旋律,间或即兴solo,“文武昆乱不挡”。只是有的介质和演奏方式,实在无法归类,就像小怪物的脑洞:揉捏纸团、让一次性杯子在有水的玻璃缸里制造响动……在骄傲的人类手中用后即弃的日常消耗品,竟也众生平等地参与到艺术创作中。这也应和了动画片的主题,除了自爱、亲爱和友爱,还有一种大爱叫做环保。其实,三四十年前,七零、八零后们儿时从《铁臂阿童木》和《巴巴爸爸》中已经懂得了这些。
走在中山公园的参天古树间,吃着“打开艺术之门”免费附送的八喜冰淇淋,脑海里把治愈过自己的经典动画一部部过电影,想起其中有部《我的小怪物》:因为理念过于超前,或者说不易为孩子理解,没有按惯例安排在央视一套傍晚的少儿档,而是在晚上八九点时段播放,以至于习惯晚睡的我当年想和小朋友交流都难觅知音,独自被那只专爱吃垃圾、却无比珍视和守护人类美好价值的小怪物深深地治愈。今天派出的这一群不中看的小怪物,虽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我的精神内耗,但的确成功地吃掉我的不少垃圾情绪,更让我见到了他们的星球。
供图/中法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