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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发现,我发现了童年时期有趣的科学现象

2024年正月十四凌晨5点,我驱车准时抵达了历史悠久的朔门古港遗址,一抬头便望见了两位比我还年长的长者——张思聪先生与金城濠先生,我连忙热情地打招呼:“你们怎么起这么早啊!”

“早着呢,今天天气真是格外宜人!”

温州人有着独特的语言习惯,常常使用反话来表达,比如拖鞋称为“鞋拖”,砧板叫做“板砧”,关灯说成“灯关”……而“吹风”这个词,在当地实际上是指“被风吹”的意思。朔字本意是指北方方向,温州人所说的“朔门”,特指市区望江东路这一带,因其临江而朝北,冬天的寒风格外凛冽。然而今天,即便要“吹风”,我也要特地前来,难得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从小听到大的朔门被挖掘出来的珍贵文物,究竟“怎么样”。

眼前的朔门,静谧无声,听不到喧嚣的汽笛声。几个挖掘区域中,可以看到码头台阶、沉船残骸、瓷器碎片等。远远望去,才意识到地下同样承载着丰富的人间故事。看着这些历经千年的码头遗迹,我感到既熟悉又亲切。这确实印证了一句俗语,切不可将“朔门港”视为“阴沟渎”。

温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总工程师伍显军先生,正对着扩音器热情地欢迎大家的到来。从他黝黑而泛红的脸庞上,可以感受到野外考古工作的艰辛与不易。

“朔门古港遗址成功入选‘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它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并非仅仅因为其年代久远,更关键的是它在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历史意义。”从伍显军先生的话语中,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激动与自豪。

为了缓解交通拥堵问题,温州于2020年启动了望江路的改造工程,计划修建一条地下通道,但在施工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千年古港”,“挖掘出宝物”的消息迅速引起了广泛关注。

朔门古港遗址的发现,极大地提升了温州的历史地位和地域文化影响力。据伍显军先生介绍,朔门古港遗址规模宏大,形成了集城市、港口、航道航标于一体的完整体系,填补了我国海上丝绸之路港口类遗址的空白。目前已被保护起来的区域面积大约有10公顷。他指着港口的复原图说道,昔日的温州,港城一体,规划十分合理。“此次发掘共发现了九座码头,这在全国范围内是独一无二的,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极为罕见的。”7000多平方米的发掘现场,分为三个区域,共包含九座码头,其中两座北宋时期的码头位于瓮城区域,水门附近也各有两座,主要承担客运功能,而中间区域则以货运码头为主。此外,还有干栏式建筑和瓷片堆积层,这些遗迹反映了当时温州人的生产生活状况。除了这些遗迹之外,目前已有大约4500件文物出土,其中绝大多数是瓷器,其中一半属于龙泉窑瓷器,另外还有两宋时期的瓯窑、建窑以及景德镇等全国各地20多个窑口的瓷器。如此大量的瓷器在温州出土,足以证明温州在当时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永远也无法完全说清楚。能够有幸发现古代遗迹并进行妥善的保护与展示,对于现实社会和历史的传承都具有深远的意义。朔门古港遗址的发现,有力地证明了温州“千年商港”的地位,对于温州这座城市和它的市民来说,无疑是一种荣耀和自豪。

朔门港,是我记忆中的码头。我的父亲阿大是楠溪人,我出生时,他早已在市区安家落户,但奶奶还在老家生活,阿大每年都会回几次老家。如今开车只需40分钟就能到达的地方,在那时却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我最早一次回老家的时候,还没有上小学。那天,天还没亮就被阿大叫醒,跟着他来到安澜亭。船埠头非常热闹,人山人海,轮船排成一长串,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坐错船。进入船舱后,阿大再三叮嘱,“站好握牢坚”。随着“突突”声响起,轮船缓缓离开码头,摇摇晃晃地前行。到了清水埠,我坐上了长途汽车,一路上要么是陡峭的山崖,要么是悬崖峭壁,我都不敢看窗外。上坡时汽车吃力地发出“咕咕”声,下坡时石头子儿不时弹到车上“啪啪”响。开到三角岩、九丈,乘客和汽车都要分别乘坐竹排过渡到对岸。到了站点后下来,还需要步行10多里山路才能到达老家。唉,从朔门头到下烘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好在这样的经历已经成为过去。

朔门港,曾是苦难的见证。我的父亲阿大16岁离开楠溪外出谋生,先在七都教书,后来被骗到南京当兵,辗转回到永嘉参与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组织上安排他到温州水木石小学(建设小学前身)担任教导主任。1957年,他不幸蒙冤。后来为了生计,阿大每天挑着六七十斤重的酱油担,从朔门港坐渡船到江北叫卖。后来,阿大学会了修理马达和电瓶的技术,在邻近朔门的上岸街一家街办工场当“老司头”。阿生性豪爽,结识了许多渔民朋友。他们不仅照顾阿大的修理“生意”,出海归来时还常常送来带鱼、海蜇等水产。

朔门港,是我童年的港湾。小时候家里穷,我上不起幼儿园,成了父母的“跟班”。我的母亲阿妈在龙泉巷人民化工厂工作,经常三班倒。我经常跟着阿大,看他和徒弟们拆马达、绕漆包线、削槽棒、浇“万里丝”(树脂漆)。当时,朔门比上岸街热闹得多,南北货、杂货铺、点心店、香烟摊、手工作坊一间接一间,船上用的缆绳渔网,屋里用的畚斗扫帚,读书用的铅笔簿儿,炊虾白鲞,红枣北枣,吃的用的应有尽有。这些对我这个穷孩子来说非常有吸引力,我经常偷偷溜到朔门头东看看西看看,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口袋里没有零花钱。阿大知道了,常常责怪我“又去朔门吹风”。当然,阿大也曾带我从朔门坐船到罗浮、灵昆等地探亲、做生活(修理马达)。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从朔门乘船到江北看“划龙船”,吃了东家的吃西家的,真是爽快。据说,当地风俗是酒越多越好,客人越多越自豪。温州人常说“酒好摆,客难请”,这么说来,走去吃酒也是“捧场”吧。

朔门港,是我回归的航标。1981年我参军时,从温州出远门大多要去上海中转。10月25日上午,我在朔门码头登上“繁新”轮,开始了长达3年的军旅生涯。那天,码头上人山人海,有的不停抹泪,有的挥着手绢,有的抬头踮脚……站在船舷上俯瞰离别场景,我也不禁泪眼朦胧。尽管40多年过去了,这段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朔门港,潮起潮落,船来船往,不知送走了多少离乡的游子,也不知迎来了多少靠泊的人们,恐怕只有任凭江水拍打的码头和独自东流的瓯江能够见证……

凝望着静卧的沉船残骸,我不知道它们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灾难而被深埋于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民以食为天,若不是为了生存,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我不禁心生敬意,因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意外来临之前,不停止前行的脚步,不放弃希望和梦想。

我回头望见古港码头排列整齐的精美条石,突然想起当年道后老邻居“卖柴婆”的口头禅:“石板也有翻身之日,莫要欺人太甚。”朔门港地底下的石板,被掩埋了上千年,如今真的实现了“翻身”。

走过寒冬,春天不远。朔门港吹过的风,不知去了哪里。站在古港的风中,我感受着风的力量。但往事,并不会随风而逝。(瞿冬生)

注:文中“俫”(们)、“镂”(挖)、“訾那恁”(怎么样)、“愔愔静静”(静悄悄)、“眙”(看)、“覅”(不要)等都是温州方言用词。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