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间三火
在摇曳的檐下红烛下,老屋的墙影若隐若现,我时常对着那些斑驳的痕迹陷入沉思——这些深浅不一的痕迹,仿佛人生道路上留下的印记。
回想起范进在科举场上的失利,他疯狂的笑声让人想起《儒林外史》中的那句“功名富贵无凭据”。我的旧同窗在耄耋之年翻出旧时的录取通知书,指尖轻轻触碰那泛黄的铅字,微笑道:“如今看来,这纸片还不如巷口槐花的洁白。”
当年金榜题名的盛况,如今已化作茶盏里浮沉的几片春茗。苏轼在赤壁舟中写下“哀吾生之须臾”,而我认为,功名如同雪花,飘落在青衫上时如梦似幻,融化在掌心则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前几天路过城隍庙,见到新人跪拜时香灰飘落在嫁衣上,我瞬间想起《影梅庵忆语》中冒襄的感叹:“百年之约,在此一诺。”
隔壁的老夫妻黄昏时携手散步,老太太总嗔怪老头儿走得太快,却始终着他的袖口。这让我想起纳兰性德的诗句:“寻常,等闲谈笑。”原来,洞房红烛燃尽后,最珍贵的莫过于晨起时共同欣赏的那缕炊烟。
秋雨夜半时分,忽闻敲门声,竟是四十年前下乡的故人。他身着蓑衣,身上滴着水,却从怀里掏出包得严实的柿饼,正是我们当年在牛棚偷摘的那棵老树所结。
杜甫曾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然而我们围坐在缺角瓷碗旁,喝着烧刀子酒,将岁月品成了圆满。他黎明离去,留下的半块柿饼上的白霜,在晨光中犹如少年时期的月光。
当暮色笼罩窗棂时,我将这三把火——功名火、姻缘火、故园火,加入小泥炉中。火苗跳跃间,我仿佛看见陆游在沈园题写的诗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人生的百味,不在于烈火烹油般的热烈,而在于余烬中闪烁的温暖。就像此刻檐角即将消逝的夕阳,静静地散发出最后的金光,温柔地照耀在老茶碗的冰裂纹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