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瀑布》作为当代作家宗璞的代表作之一,在部编版教材七下第四单元中被选为美文进行教学。这篇散文不仅描绘了生动的自然景象,更融入了深切的情感和哲理思考,展现出独特而含蓄的艺术魅力。
文章创作于1982年5月,正值十年文革结束后的时期。作为知识分子的宗璞,内心尚未完全平复历史的创伤,同时她的小弟又因癌症与死神抗争。这种来自民族、家庭和个人的多重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在偶然间遇见一株紫藤萝时,内心深受触动。她停下脚步,久久凝望,从紫藤萝由衰转盛的生命历程中领悟到:生命虽然会遭遇各种不幸,但生命的长河却是永无止境的。这一发现让她从紫藤萝身上汲取了力量,不再被彷徨和焦虑所困扰,最终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宗璞的这篇散文明显属于托物言志的范畴。在这类文章中,“物”是写作的基础和出发点,“志”则是最终要表达的情感和思想。因此,作者首先需要将“物”描绘得生动形象,待到情感自然流露时,再顺理成章地进行抒情和议论。唯有情从物出、议从景来,才能创作出真正优秀的美文。
那么,如何理解“写景状物”这一概念呢?“景”更侧重于各种事物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物”则强调具体的实物。只有将“物”描绘得细致入微,自然就能成就“景”。可以说,“写景状物”这一表述准确地体现了“景物”作为一个整体不可分割的特性。在《紫藤萝瀑布》中,作者更侧重于“状物”,即对紫藤萝进行浓墨重彩的描绘。这幅“紫藤萝图”正是文章中最动人的风景。
今天,我们就以《紫藤萝瀑布》为例,探讨托物言志类文章如何更好地进行写景状物。
首先,让我们看看作者是如何细致描绘这株紫藤萝的: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我从未见过如此盛开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宛如一条瀑布从空中垂落,既不见其源头,也不见其尽头,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
在这条紫色的大条幅上,点缀着点点银光,犹如飞溅的水花。仔细观察时,才发现那是每一朵紫花中最浅淡的部分,在与阳光嬉戏互动。
此时春红已逝,没有赏花的人群,也没有蜂飞蝶舞。有的只是一树闪光的、盛开的藤萝。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显得如此活泼热闹!
”我在开花!”它们在微笑。
”我在开花!”它们在欢唱。
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下面的待放。颜色便上浅下深,仿佛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每一朵盛开的花像是一个张满了的小小的帆,帆下带着尖底的舱。船舱鼓鼓的,又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绽开似的。那里装的是什么仙露琼浆?我凑上去,想摘一朵。
从上面的“紫藤萝”特写图,我们来深入分析,作者的写景状物有何独到之处
紫藤萝开花时安静庄雅,自在华贵,但在作者的笔下,它变成了一幅流动的、闪烁的、拥挤的、欢笑的、活泼的画面。在整个初中教材中,叶圣陶的《苏州园林》也曾描写藤萝,”有几个园里有古老的藤萝,盘曲嶙峋的枝干就是一幅好画。开花的时候满眼的珠光宝气,使游览者感到无限的繁华和欢悦,可是没法说出来。“”珠光宝气“正是紫藤萝的特点之一。面对藤萝,人们生出”无限的繁华和欢悦“,感受到生命的旺盛与乐趣。
化静为动的手法,使笔下的景物充满生机,能与作者安静又热闹地对话。那么,作者是从哪些方面着力呢?
首先,作者敢于运用动词。”颜色便上浅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沉淀“是一个表过程的动词,生动地描绘出花未开时颜色最浓厚、最含蓄、最凝聚的状态,是”攥紧“着的颜色。同时巧妙地展现了颜色的层次感,这是一种源于大自然的渐变色。
其次,比喻新颖独特。紫藤萝开花是相对静态的存在。瞬间凝视,我们很难捕捉到一朵花盛开的过程,听到一朵花盛开的声音,尽管生命都是运动的。但如果将静态的景物比喻成动态的景物,那静止的景物就有了动感、节奏、生机和活力。文段中将”开得这样盛的藤萝“比作”一条瀑布“,这条瀑布因蓬勃旺盛、光泽闪耀、悬垂倒挂,仿佛真的在流动、在飞溅、在迎着阳光闪烁,让人感受到”飞流直下三千尺“之美。也许一朵紫藤萝花本柔弱,但无数朵花组成的瀑布却拥有了力量和气势,展现了柔弱背后的”宏大“一面,令人感叹生命的神奇。
再次,善用拟人。拟人的修辞,赋予紫藤萝花以人的性情,它们活泼热闹,会推挤,会笑,会嚷嚷。“才知那是每一朵紫花中的最浅淡的部分,在和阳光互相挑逗。“,”挑逗“使花有了人的情态,狡黠又可爱。在与花的交流中,人和花以善意相互温暖。这总要我想起汪曾祺的话: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拟人处,笔下的花就如老友,能语,多情,善解人意。
但是运用比喻、拟人的修辞,都离不开联想和想象的贯穿。联想和想象是一种以原物为中心点的创造、变化、升华的写作手法。它们使”景物“在不断酝酿中,变成了我们更喜爱的样子。
肖复兴曾写道:如何将物尤其是司空见惯的物,写得别致而新颖,同时由此及彼让人发出几分思考来,也就是说,既可看,又可品,是最费琢磨的事情。把物写得”可看“,是把物写得”可品“的前提。物怎样才可看,应该既要刻画物给人的整体印象,也要有重点地选择局部进行细描,最好能360度无死角地展示”物之美“。
作者对紫藤萝花进行细致描绘,先从整体感受,像瀑布,是紫色大条幅,再从局部着笔,依次描写了花树、花穗、花朵。在从上而下、层次分明的描绘中,传达出一种令人驻足、引人炫目的美。完美的”摄物“写作思路,往往自大而小,自远而近,既综观整体,又细察局部,观察得周到细致。
应该从哪些角度”状物“呢?从一种”物“的形状、颜色、气味、声音、质感、光泽、明暗等方面精细地描写,抓住事物的特征,力求穷形尽相。而本文重点刻画了花的颜色和外形。
紫色,高贵,厚重,却不乏活泼,明快。作者形容紫色,用了”辉煌“、”深深浅浅“、”上浅下深“等词语,在读者面前展现的紫色如闪光的绸缎,光鲜,又有深度。
紫藤萝花的整体外形,像瀑布;每一天朵花,像张满了的帆,像忍俊不禁的笑容。比喻句的本体的颜值有多高,取决于喻体的外表美。从空跌落的瀑布,启航的帆船,还有笑容,无论外观,还是内蕴,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暖,是明媚,是希望。
四:精雕细描写景状物,实为抒情明理做铺垫。
写景状物的文章,最终目的,是为了体现人物的情感、情操、精神、情怀、愿望等等。景物,一般仅仅是表情达意的载体。写景状物的每一笔,步步为营,逐层铺垫,就为着抒情议论来得合情合理。
在给今天的紫藤萝花做了”特写“后,接着作者回忆了十年前花的衰败,在花的衰和盛的对比中,以及自身的经历中,悟出”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的自然规律和生命哲理。没有撞见这一树繁盛,没有对视,没有震撼和觉悟,何来这样豁达和智慧的体悟?“这里春红已谢,没有赏花的人群,也没有蜂围蝶阵“,这一句既是客观存在的情况,也是作者主观情感的折射。在人生的长路中,尤其是低谷的时候,没有为我们鼓掌的观众,但是一样要活得漂亮,精彩,也没有任何一种黑暗,能阻挡生命中的欢腾。这和后文的中心句是密不可分的,是一处恰到好处的伏笔。
一作家说过,单纯就物写物,永远不会写好,因为这样的写法只会把我们的心一并物化。如果人为地替物先入为主地设置主题,也很难写好,因为我们没有真正从物中发现和人相呼应的东西,或者发现了却没有化为鲜活的思想,穿透我们要写的物,物便是死的,没有真正地活起来。
所以,作家笔下的物,也是人心中的物,是带有观赏者自我生命感悟的一种景物。写景物时,人的思想和情感应化成空气,在景物中流淌,飘扬。
学过工笔国画的人就知道,一笔笔勾勒,一点点填色,走远看,走近瞧,就为着这笔下的风华。总之,托物言志的文章,写景状物是基础。从景物开始,慢慢走向春暖花开。